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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透过餐厅的落地窗,在铺着亚麻桌布的餐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。煎蛋金黄,面包焦香,牛奶氤氲着热气,一切都符合一个幸福早晨应有的模样。

陆辰坐在林晚对面,看着她小口吃着煎蛋,嘴角沾上一点番茄酱,然后伸出舌尖轻轻舔掉。这个曾经让他觉得无比可爱亲昵的小动作,此刻却像一根细针,不动声色地刺探着他紧绷的神经。

他扮演着完美的未婚夫,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,眼神专注地落在她身上,仿佛她是世间唯一的珍宝。只有他自己知道,这笑容之下,是何种冰封的警惕。

“晚晚,”他状似随意地开口,用叉子拨弄着盘里的食物,“昨晚求婚太激动,都没来得及好好规划。我在想,我们的婚礼……是不是应该请一位长辈来当主婚人?你那边,有没有什么……比较亲近的长辈?”

他刻意放缓了语速,目光看似落在餐盘上,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,锁定了林晚脸上的每一寸细微变化。

林晚拿着叉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,连零点一秒都不到,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。她抬起头,眼中漾开的是纯粹的、带着一丝羞涩的幸福:“辰哥,你知道的,我没什么亲人。孤儿院的李妈妈算是最亲的了,可以请她吗?”

她的回答天衣无缝,表情自然得无懈可击。那瞬间的凝滞,如果不是陆辰全神贯注,根本无从察觉。

“当然好。”陆辰从善如流,笑容加深,“李妈妈把你养育得这么好,是我们的恩人。”他顿了顿,仿佛心血来潮,又补充道,“说起来,我父亲那边……虽然他生意忙,对我们的事可能没那么上心,但毕竟是我父亲。找个时间,我们一起回老宅看看他?”

“父亲”这个词,被他轻飘飘地抛了出来,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。

这一次,他清晰地看到,林晚眼底飞快掠过的一丝冰冷。那不是厌恶,不是畏惧,而是一种更深沉、更刻骨的东西,像是淬了毒的刀刃被强行按回鞘中,但那股寒意依旧渗透了出来。尽管她立刻用垂眸喝牛奶的动作掩饰了过去,但陆辰捕捉到了。

“好啊,你安排就好。”她的声音依旧柔和,听不出任何异样,“只是有点紧张,不知道陆伯伯会不会喜欢我。”

“他一定会喜欢你的。”陆辰语气笃定,心脏却在胸腔里一点点沉下去。试探得到了初步的印证,她对他父亲的反应,极不寻常。

这顿早餐,在看似温馨融洽的氛围中结束。陆辰收拾着餐具,状若无事地提议:“今天天气不错,要不要出去逛逛?或者就在家看看电影?”

“不了辰哥,”林晚擦着嘴,站起身,语气轻快,“你忘了?我今天约了苏珊去美术馆看一个新展,中午可能不回来吃了。”

苏珊是林晚的闺蜜之一。陆辰点头:“好,那玩得开心,注意安全。”

他看着林晚哼着歌走进衣帽间,很快传来挑选衣服的细微声响。他脸上温和的笑容慢慢收敛,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。

他需要证据,需要线索,需要打破这完美无缺的表象。这个家,处处都是她的痕迹,也一定隐藏着她的秘密。

机会来了。

林晚打扮妥当,一身素雅的长裙,衬得她气质出尘。她在陆辰脸颊印下一个告别吻,香气袅袅,转身离开。

大门“咔哒”一声轻响合拢的瞬间,陆辰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。他站在原地,静静地听着电梯运行的声音远去,直到整个房子陷入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。

他像一头猎豹,开始在自己的领地里逡巡。

客厅,卧室,客房,阳台……他目光如炬,扫过每一个角落。那些曾经代表爱与温暖的布置,此刻在他眼中都成了可能的伪装。他检查相框背后,摸索装饰品的缝隙,甚至掀开地毯查看。

一无所获。

林晚太谨慎了,或者说,她将那个真实的自己隐藏得太深。

最后,他走进了书房。

这是他们共用的空间,一半是他的商业书籍和文件,整齐肃穆;另一半是她的画册、小说和一些艺术摆件,温馨灵动。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溜进来,在空气中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。

陆辰的目光首先落在她的书架上。那些书籍分门别类,摆放得一丝不苟。他一本本地抽出来,快速翻动,检查里面是否有夹带,或者不正常的批注。

没有。全是干净整洁的页面。

他的视线又转向她的书桌。抽屉没有上锁,里面是些常用的文具、信纸、印章。他仔细摸索每一个抽屉的底部和内侧,敲击侧板,检查是否有夹层。

依然没有。

一种焦躁感开始啃噬他的内心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林晚随时可能回来。难道他的判断错了?难道她真的能将所有秘密都只藏在心里,不留一丝物理痕迹?

他不信。

陆辰靠在书桌上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他闭上眼,回想林晚在书房里的习惯。她喜欢坐在这里看书,画画草图,有时会对着窗外发呆……

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书架旁的那个不起眼的仿古落地钟。这是林晚从一家二手古董店淘来的,她说喜欢它沉稳的嘀嗒声,能给书房带来时光流逝的宁静感。

钟……

陆辰的心猛地一跳。

他想起有一次,他半夜起来找水喝,路过书房时,似乎看到里面有一闪而过的微光。当时他以为是月光折射或是自己睡眼惺忪,并未在意。现在想来,那晚林晚声称失眠,在书房待了很久。

他快步走到落地钟前。钟体是红木材质,看起来有些年头了。他试着挪动它,很沉。他仔细观察钟盘、钟摆,都没有异常。最后,他的手指摸索到钟体背后的木板。

有一块地方的木质纹理,似乎与周围有极其细微的差别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他用力一按,那块木板竟然向内弹开,露出了一个隐藏的、不大的暗格。

陆辰的呼吸骤然屏住。

暗格里,没有他预想中的***或可怕物品,只安静地躺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、牛皮封面的笔记本,以及一张边缘已经微微泛黄的照片。

他先拿起了那张照片。

照片上,是年幼的林晚,大概七八岁的样子,扎着两个羊角辫,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,但脸上洋溢着灿烂无比的笑容。她的身边,站着一个比她略高一点的男孩,同样瘦弱,穿着洗得发白的背心和短裤,男孩的手搭在林晚瘦小的肩膀上,对着镜头笑得有些腼腆,眼神却异常明亮,带着一种保护者的姿态。

背景,是一栋看起来有些陈旧的、墙上爬满藤蔓的建筑大门,门上模糊可见几个字——【慈心孤儿院】。

这就是她提到的孤儿院。但这个男孩是谁?李妈妈从未提起过林晚在孤儿院有这样一个形影不离的“弟弟”。看两人亲昵的姿态,关系绝非寻常。

陆辰的心跳开始加速。他放下照片,深吸一口气,拿起了那本笔记本。

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。他翻开第一页。

没有署名,没有日期。只有一行行娟秀却带着一股狠戾劲道的字迹,那是林晚的笔迹,他认得。

「X年X月X日。今天,又梦见火了。好大的火……他在里面哭喊,我进不去……陆振华,你不得好死!」

陆振华!他父亲的名字,像一道惊雷,劈开了陆辰脑海中的迷雾。果然与他父亲有关!“火”?什么火?

他急促地向下翻看。

「X年X月X日。十年了。我见到了他的儿子,陆辰。和他父亲长得真像啊……看见他那张脸,我就想撕碎。但我必须笑,必须让他爱上我。」

「X年X月X日。他对我表白了。真恶心。但这是计划的第一步。靠近他,取得他的信任,就像他们当年轻易碾碎我们一样。」

「X年X月X日。陆辰,你以为的爱,不过是我的剧本。你每多爱我一分,未来就会更痛一分。我等着看你跪地求饶的样子。」

「X年X月X日。他向我求婚了。在烟花下面,真浪漫啊。我答应了。多好的时机,在他以为登上人生巅峰的时刻,把他推下去。生日,订婚日,忌日。完美。」

「X年X月X日。快了,就快了。陆家欠下的债,该还了。爸爸,小峰,你们再等等我……」

日记的内容断断续续,时间跨度很长,有些页数被撕掉,有些字迹被泪水晕开又干涸。但每一句,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,狠狠捅进陆辰的心脏,然后反复搅动。

“爸爸”、“小峰”(照片上的男孩?)、“火”、“陆振华”、“不得好死”、“偿命”……

碎片化的信息汇聚成一个模糊却狰狞的轮廓:一场与他父亲陆振华相关的火灾,夺走了林晚口中“爸爸”和“小峰”的生命。她幸存下来,怀着刻骨的仇恨,用了十年时间,潜伏到他身边,只为复仇。

而那把切蛋糕的银质餐刀,就是她选定的、充满仪式感的审判工具。

陆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,缓缓滑坐在地板上。手中的日记本仿佛有千斤重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
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衬衫,一种混合着巨大愤怒、被背叛的剧痛、以及深入骨髓的后怕的情绪,像海啸般席卷了他。

十年。

整整十年,他活在一个虚构的天堂里,而编织这个天堂的人,心心念念要将他拖入地狱。

他以为的甜蜜回忆,此刻全都变了味道。她的每一次微笑,每一次关怀,每一次依偎,背后都藏着冰冷的算计和蚀骨的恨意。

他猛地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嫩肉里,疼痛让他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。

不能崩溃。

不能失控。

他现在知道了真相的冰山一角,但这还远远不够。

“慈心孤儿院”……“火灾”……“小峰”……

这些关键词,是他下一步行动的方向。

他必须知道那场火灾的全部真相,必须知道父亲陆振华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,必须知道那个叫“小峰”的男孩和林晚的关系,以及他的确切命运。

他将日记本和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暗格,恢复原状,抹去自己的一切痕迹。

做完这一切,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。阳光刺眼,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

楼下,林晚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区门口,她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束顺路买回来的鲜花,步伐轻快,脸上带着浅笑,正朝着家的方向走来。

那个看起来纯净、美好、不染尘埃的女人。

那个在他心上插了一刀,并且准备在不久的将来,再次将刀锋对准他的女人。

陆辰的眼神,彻底冷了下来,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,再无半分温情。

他看着她越来越近的身影,心中那片曾经只为她柔软的角落,此刻被冰冷的壁垒重重封锁。

狩猎,开始了。

而第一步,就是沿着“慈心孤儿院”这条唯一的线索,追查下去,揭开那被时光尘埃掩盖的、血与火的过往。

他转身,离开书房,脸上的表情在瞬间调整回那个温和的、等待着未婚妻归来的男人。

只是那双眼睛深处,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碎裂,并且冻结成了永不融化的寒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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