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南城人尽皆知,盛怀安是个痴情种。
为了一个叫桑稚的落花洞女,他平山修路,硬是把那瘴雾弥漫的深山毒林,改造成了游客络绎的旅游胜地。
桑稚说她早已被洞神选中,一辈子都不能离开神山,他便每日在洞神神像前三跪九叩,只求洞神放手落花洞女。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盛怀安要在神山下等一辈子时,桑稚下了山。
他们的婚礼无与伦比的盛大,霸榜热搜三天三夜。
婚后,盛怀安为桑稚特意在家里建了静室,让她依旧可以独处;
还以她的名义行善积德,让“桑稚”不再是神的附庸,而只是她自己。
但整个南城都知道,其实桑稚最虔诚的信徒,唯有盛怀安。
桑稚也这么认为。
盛怀安的爱,让她觉得背弃洞神并非错误。
直到他那个出家的小姨宁闻桑还俗,她才知道信徒背弃自己的神明,终会付出代价!
......
南城的七月,总是一阵又一阵的雨连天。
骤雨初歇后,静室的寂静再度被打破。
散落一地的香灰,支离破碎的神像,纸屑纷飞的血经......
那是桑稚用朱砂混了自己的血,为阿妈抄了三天三夜的祈福经,在宁闻桑的一通打砸下,全部化为乌有。
饶是桑稚再与世无争,此刻也动了真火。
她刚想给盛怀安打电话,手机却突然收到一条匿名视频。
鬼使神差之下,她点开了。
开头就是嘈杂的酒吧DJ,男男女女贴在一起,令她下意识就想关掉视频。
可下一秒从视频里传来的熟悉声音,让她再也无法将视线移开。
“盛哥,你小姨可是又把那落花洞女的静室给砸了啊!你怎么想?”
盛怀安晃着手中的酒杯,漫不经心开口道:“什么怎么想?她想砸就砸,一个静室而已。”
这句话让桑稚一瞬怔住了。
这个静室,是盛怀安当初耗费无数心力亲自设计修建的。
那时他蒙着她的眼睛,牵着她的手,说这是只属于她的“圣地”,谁来都不能进。
前几次宁闻桑砸了静室,他都是直接把人送警局的。
可现在,他却说“想砸就砸,一个静室而已”。
桑稚深呼吸一口气,刚想关掉视频去找本人问清楚,视频里传来的话,再次让她无法动作。
“跟兄弟还装什么啊!”
“你娶那个落花洞女,不就是因为她和宁小姨长得像嘛!名字里也都有桑!”
那人笑得戏谑:“当初宁小姨追着你跑,你说自己对人家只有亲情;人出家了,你才知道那是爱情;现在人还俗了,你那个替身还拖着不处理啊?”
“替身”两个字,让桑稚呼吸一窒,手颤抖的差点儿拿不稳手机。
怎么可能?
在寨子里那三年,盛怀安为了她,每天在洞神神像前三跪九叩,更是为她受了刑罚,差点就真的死了。
他爱她可以爱到付出生命,她怎么会是替身?
桑稚红了眼眶,不愿相信,可视频里的声音还在继续,句句剜心。
“我肯定是要给闻桑一个名分的,只是桑稚当初为了我背弃洞神,抛下族人,孤身一人跟我来到南城,我对她也有责任。”
“就因为这?” 好友不屑嗤笑,“你还真信落花洞女和她们的洞神那一套啊?那都是封建迷信,你直接把她送回去就行。你都把他们那破寨子发展成旅游胜地了,她回去开个民宿,又有寨子里的人一起,不知活的会有多安逸。”
盛怀安摇了摇头,“她回不去了。她当初为了我,放弃落花洞女身份的那一刻,就再也回不去寨子了。而且......洞神的庙早被我拆了,寨子的人,我也都让他们拆迁到别的地方了,现在那个寨子已经算景区的一部分,早没人在那儿住了。”
“这些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地道,所以一直瞒着她。”
“她天真不谙世事,所以这辈子她一直会是被我养在静室的盛太太,你也要替我保守好秘密,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情义。”
好友震惊地爆了粗口,桑稚的脑子也“轰”的一声炸开了。
她听到了什么?洞神庙被拆了?寨子的人也不在了?
她明明每年都有给阿妈写祈福经,盛怀安每次都会亲自帮她送上山。
想到这里,桑稚突然醒悟。
所以他每年再忙也要亲自去,根本不是为了帮她给阿妈送祈福经,而是为了掩盖寨子里的人早就不在了的真相?
那些“已送达”的消息,全是他骗她的!
手机从桑稚手中直直摔落,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。
不知哭了多久,她颤着身子捡起手机,连夜买机票回她的故乡。
托盛怀安平山修路,硬是把那瘴雾弥漫的深山毒林,改造成了游客络绎的旅游胜地的福,她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步行进山。
缆车在记忆中洞神庙的位置停下,眼前只有断壁残垣,荒草丛生。
不远处的寨子非常喧嚣热闹,但全都不是故人音容,有的只是游客们体验当地特色服装的新奇,排列的吊脚楼上灯牌闪烁,全成了纪念品店和美食店。
与她记忆里宁静淳朴的小村寨,天上人间。
桑稚再也撑不住,哀戚地跪倒在地,捂着脸痛哭出声。
盛怀安说的都是真的,他毁了她的心中净土。
她后悔了。
她出生起就被遗弃到大山,是阿妈把她捡了回来,抚养她长大。
当初她为了盛怀安,背弃洞神执意下山跟他离开,还承诺再也不踏进寨门一步。
这四年,她除了每年托盛怀安给阿妈送祈福经,根本不敢再多联系,却没想到,那一次告别,竟是和阿妈的最后一面。
如果当初她不跟盛怀安走,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?
桑稚哭到失声。
她到这时才懂,阿妈当初说的那句“无缘无份”,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她和盛怀安,本就无缘更无份,他做的一切,都不是为了她。
可她,却真的爱上了他。
一个木牌掉落,砸到了桑稚的脑袋,然后落到了她的掌心。
她抬头往上看,原来是寨子里的那棵姻缘树。
它还在,没有被移走。
满树的姻缘牌,不知寄托了多少儿女情长。
她想把掉下来的牌子重新给它挂上去,却在上面看见了盛怀安的名字。
她愣怔了一瞬,翻过背面。
“宁闻桑”三个字映入眼帘。
心脏剧烈跳动起来,桑稚走近姻缘树,伸手一翻。
树上挂着的姻缘牌,每一块都写满了盛怀安和宁闻桑的名字。
她突然笑了。
笑着笑着就哭了。
原来当初盛怀安不让她看姻缘牌,不是因为什么“姻缘不可泄露”,而是因为他求的,从来不是和她的姻缘。
桑稚擦干眼泪,把手里的姻缘牌重新挂了上去。
山里下起了雨,可她不会再为云哭泣。
“盛怀安,我成全你的爱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