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结婚二十五周年纪念日,我炖了张建国最爱喝的甲鱼汤,烧了他最喜欢吃的红烧肉,
又炒了几个清淡小菜。晚上八点,他还没回来。九点,汤凉了,我又热了一遍。十点,
门终于响了。张建国一身酒气地晃进来,将公文包甩在沙发上,领带扯得歪七扭八。
“怎么才回来?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。”我迎上去,想帮他把外套脱下来。他一把推开我,
眼神里满是嫌恶,“别碰我!一身油烟味,熏死人了!”我的手僵在半空,
心也跟着凉了半截。“汤在锅里温着,我去给你盛一碗?”我放低了姿态,卑微地问。
“不喝!”他烦躁地摆摆手,一**陷进沙发里,“看见你这张脸就够倒胃口的了,
还喝什么汤?”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,脸上瞬间换了一副表情,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按着,
嘴角甚至带上了一丝我自己都快记不清的、名为“温柔”的笑意。
一股陌生的香水味飘进我的鼻腔,甜腻得发慌。那不是我的雪花膏,也不是洗衣粉的味道。
我凑过去,那味道是从他衬衫领口传来的。“建国,你……”“你干什么!
”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,警惕地看着我,“闻什么闻?跟狗似的!
”我的心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。“我就是问问你,今天跟谁吃饭了,怎么喝这么多酒。
”“客户!客户!你懂什么?”他瞪着我,眼里的***像一张网,“天天在家待着,
你除了知道柴米油盐,你还知道什么?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!”他指着我的鼻子,
一字一句地骂:“林晚秋,你今年才四十八,看着跟五十八一样!腰比水桶还粗,
脸黄得像菜叶子,头发几天没洗了?你知不知道我同事他们老婆一个个都什么样?
健身、美容、做SPA!你呢?你就会在厨房里转悠,你现在这副样子,我带出去都嫌丢人!
”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刀,把我二十五年来建立的自尊和体面,割得支离破碎。
我为这个家操劳了半辈子,伺候他,伺候他爸妈,拉扯大儿子,我以为我的付出,
总能换来一句辛苦。换来的,却是“丢人”。他见我不说话,
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宣传单,砸在我脸上。“拿着!明天就去!看看人家,
再看看你自己!”宣传单飘飘悠悠地落在我脚下,上面印着一个身材**的年轻女孩,
旁边是几个大字——“维密健身会所,给你魔鬼身材”。我低头看着那张传单,
再看看满桌已经冷掉的饭菜,突然觉得,这二十五年的婚姻,就像一个笑话。2我一夜没睡。
张建国在沙发上打着震天的呼噜,衬衫领口那抹陌生的香水味,像幽灵一样在客厅里飘荡。
天蒙蒙亮,我鬼使神差地换了衣服,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家。清晨的空气微凉,
我漫无目的地走着,不知不C觉就来到了小区后面的中心公园。
一阵阵富有节奏感的音乐传来,不是那种震耳欲聋的迪斯科,
而是一首带着浓浓民族风情的流行曲。公园的空地上,几十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人,
排着整齐的队伍,正跟着音乐翩翩起舞。她们的动作舒展、有力,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。
那是一种我从未在自己脸上见过的光彩。这就是张建国嘴里“低俗”的广场舞。
可我看着她们,却觉得无比羡慕。我站在一棵大树后面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,偷偷地看。
一个穿着红色运动服,身姿挺拔的大姐注意到了我。她跳完一曲,拿着水杯径直朝我走过来。
“妹子,看半天了,喜欢啊?喜欢就一起来跳嘛,站着多没意思。”她笑得爽朗,
露出一口白牙。我窘迫地摆摆手,“不,不了,我……我不会。”“谁天生就会啊?
不都是学的?”大姐不由分说,拉住我的手就把我往队伍里拽,“我叫王秀英,
大家都叫我王姐,是这个队的领队。你叫啥?”“我叫林晚秋。”我被她拉得一个踉跄,
稀里糊涂地就站进了队伍的最后一排。“晚秋,好名字。”王姐拍拍我的肩膀,“别怕,
跟着我们瞎比划就行,活动活动筋骨,出出汗,比在家生闷气强!”音乐再次响起,
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,看着前面大姐们的动作,笨拙地抬手,踢腿。
我的身体因为常年做家务,变得僵硬无比,一个简单的转身动作,我都差点把自己绊倒。
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轻笑,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就在这时,
王姐走到了我身边,放慢了动作,耐心地给我做示范。“别急,腰挺直,对,手臂打开,
想象自己是一只蝴蝶……”她的声音温和又有力,像一股暖流,慢慢抚平了我的紧张和尴尬。
一曲结束,我已是满头大汗,衣服都湿透了。虽然跳得乱七八糟,但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,
随着汗水一起被排了出去。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,是我二十多年来从未体验过的。“怎么样?
是不是比在家待着舒服?”王姐递给我一瓶水。我点点头,大口地喝着,
第一次觉得白开水也这么甘甜。“明天还来不?”王姐问。
我看着她和周围大姐们脸上真诚的笑容,用力地点了点头:“来!
”3我像是找到了一个秘密的宣泄口,每天掐着点,等张建国一上班,
我就溜出家门去公园跳舞。我不敢告诉他。我知道,以他的性子,要是知道我去跳广场舞,
少不了一顿羞辱。“哟,新来的又来了?”一个烫着时髦卷发,
身材微胖的李阿姨瞥了我一眼,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优越感。她是队里的“二把手”,
舞跳得好,总站在王姐旁边最显眼的位置。我没做声,默默地站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。
张建国开始察觉到我的变化。“你最近怎么老往外跑?家里的地都不知道拖了?
”他下班回家,皱着眉在客厅里巡视,像个监工。“我……我出去走了走。”我心虚地回答。
“走走?”他冷笑一声,“我看你是闲得慌!明天把我那几件羊毛衫手洗了,
别给我扔洗衣机里搅坏了!”他的话像一盆冷水,
浇灭了我刚刚因为跳舞而燃起的一点点热情。晚上,他躺在床上玩手机,
忽然把手机屏幕怼到我面前。“你看看,我同事的老婆,刚从欧洲旅游回来,多有气质。
你呢?就会往公园那种地方凑。”屏幕上,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,站在某个欧式建筑前,
笑得优雅又得体。我沉默地关了灯,背过身去。黑暗中,他的声音再次传来,
带着浓浓的鄙夷:“我警告你,别跟公园里那些大妈混在一起,拉低我的档次。”第二天,
他上班前,把家里的网银U盾和我的银行卡都收走了。“家里的开销我来管,
你一个家庭主妇,花不了什么钱。省得你拿着钱出去乱花。”他这是要断了我的经济来源。
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,心里一片冰凉。结婚这么多年,我没有自己的收入,
买菜钱都是他每周给的。现在,他连这点“恩赐”都要收回。我捏紧了拳头,
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。不行,我不能就这么认输。我去了公园,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卖力。
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,但我不在乎。我只想把所有的委屈、不甘和愤怒,
都通过这些舞步发泄出去。4!!一个月下来,我的变化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。
每天大量的运动,让我瘦了七八斤,腰间的赘肉收紧了不少。因为天天出汗,新陈代谢加快,
我的脸色也从蜡黄变得红润,整个人都精神了。更重要的是,
我不再是那个手脚不协调的“舞蹈**”了。王姐说我有天赋,学动作特别快,
而且跳起来有股子韧劲,特别好看。渐渐地,我从最后一排的角落,一点点往前挪,
站到了队伍的中间。连之前对我爱答不理的李阿姨,也开始主动跟我说话了。“晚秋,
你这个动作转得真漂亮,教教我呗?”一次休息时,她凑过来说。我有些受宠若惊,
但还是耐心地把动作要领跟她讲了一遍。我们因为舞蹈,从最初的陌生和隐隐的敌意,
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。我这才知道,她老伴前几年走了,女儿在外地工作,她也是一个人。
“幸亏有这帮姐妹,有这广场舞,不然一个人在家,真能憋出病来。”李阿姨感慨道。
我深有同感。这个小小的舞蹈队,就像我的另一个家,给了我被丈夫剥夺的温暖和归属感。
这天,王姐兴冲冲地宣布了一个好消息:“姐妹们,
区里要举办一个‘舞动夕阳’广场舞大赛,我已经给咱们队报名了!大家加把劲,
争取拿个好名次,为咱们‘凤凰传奇舞蹈队’争光!”大家一阵欢呼,热情高涨。
王姐清了清嗓子,继续说:“这次比赛,我们准备排一个新的舞蹈,叫《锦绣中华》。
这个舞里,有一个领舞的角色,动作比较难,要求也高。我考虑了很久,
决定让林晚秋来当这个领舞!”话音刚落,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我。我懵了。
“王姐,我……我不行吧?我才来多久啊……”我紧张得直摆手。“我说你行你就行!
”王姐一锤定音,“你基本功好,身段也好,主要是你跳舞有感情!这个角色非你莫属!
”李阿姨也在旁边帮腔:“对,晚秋,你就别推辞了。你跳得是真好,我们都看着呢。
”在大家的鼓励下,我稀里糊涂地就接下了这个重任。
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被认可、被期待的感觉。我暗下决心,一定不能辜负大家的信任。
5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,我们每天都加练到很晚。
王姐特意为比赛设计了一套火红色的演出服,上面要绣上金色的凤凰图案,华丽又喜庆。
“晚秋,这演出服可得花点钱,队里经费紧张,你看……”王姐有些为难地找到我。“王姐,
你放心,钱的事我来想办法。”我拍着胸脯保证。可我拿什么想办法?
张建国把我的钱都收走了,我连买菜都得记账。晚上,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,
向张建国开了口。“建国,我……我需要点钱。”他正对着电脑看股票,眼皮都没抬一下,
“要钱干什么?我不是给你留了买菜钱吗?”“我想买件衣服。”我含糊地说。
“买什么衣服?你那些衣服还不够穿?”他终于舍得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,
上下打量了我一番,嘴角撇出一丝讥讽,“瘦了点就想打扮了?我告诉你林晚秋,
别整那些没用的。你就算穿上龙袍,也变不成仙女。”“我们舞蹈队要参加比赛,
这是演出服的钱。”我豁出去了,把实情说了出来。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
哈哈大笑起来,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。“比赛?就你们那群老娘们儿,在公园里瞎蹦跶,
还比赛?还要演出服?林晚秋,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?”他的嘲笑像尖锐的冰锥,
刺得我体无完肤。“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?我们是在认真跳舞,不是瞎蹦跶!
”我气得浑身发抖。“认真?”他笑得更厉害了,“一个家庭主妇,
不好好在家伺候老公孩子,跑出去跟人学不正经的东西,你还有理了?”他站起身,
走到我面前,压低了声音,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告诉你,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。
你最好也给我老实点,别再出去抛头露面,给我丢人!”他顿了顿,
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:“哦,对了,忘了告诉你。菲菲最近想创业,开个花店,
我刚给她转了五万块钱。人家那才叫事业,你那叫什么?自娱自乐的笑话!”菲菲。
那个他手机里笑靥如花的名字。五万块。他对我这个结发妻子,连几百块的演出服钱都吝啬,
却眼睛不眨地给别的女人五万块。那一刻,我心里有什么东西,彻底碎了。6原来,
不是他没钱,只是他不愿意把钱花在我身上。原来,不是我做得不够好,
只是他心里早就没有我了。那晚,我躺在床上,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,直到天亮。
张建国口中的“冷暴力”,那些嫌弃的眼神,不耐烦的语气,夜不归宿的借口,
此刻都有了清晰的答案。我这二十五年的婚姻,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。
我以为我守着一个家,实际上,我只是守着一座空房子,一个早就变了心的男人。
眼泪无声地滑落,浸湿了枕头。但哭过之后,我没有像以前那样,自我安慰,为他找借口。
我坐起身,拉开了床头柜最下面的一个抽屉。抽屉的夹层里,藏着一个陈旧的铁皮盒子。
盒子里,是我这些年偷偷攒下的私房钱。我年轻时会点缝纫手艺,儿子上大学后,
我闲下来就接点给邻居改衣服、做窗帘的零活。每次几十、一百,张建国看不上这点小钱,
也就由着我。这么多年,零零总总,竟然也攒下了一万多块。这笔钱,
我原本是打算存着给儿子将来结婚用的。张建国不知道它的存在。这是我的底牌,
我最后的退路。我看着盒子里的钱,心中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。够了。这一切,都该结束了。
我不想再做那个仰人鼻息、看人脸色的林晚秋了。我拿出手机,给王姐发了条信息:“王姐,
演出服的钱我来出,你把尺寸告诉我,我来做。”我的手艺,可不止改改裤脚那么简单。
7第二天,张建国去上班后,我去了布料市场。我精心挑选了最鲜亮的火红色弹力缎面,
又买了上好的金色丝线。接下来的几天,我除了去公园练舞,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缝纫机上。
我按照王姐给的尺寸,结合每个队员的身材特点,对演出服的设计做了微调。
我在领口和袖口加上了精致的盘扣,裙摆也改成了更显飘逸的双层设计。最重要的,
是绣在胸前和后背的凤凰。我一针一线,用金色的丝线,将那只凤凰绣得栩栩如生,
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。当十几套崭新的演出服整齐地摆在舞蹈队的姐妹们面前时,
所有人都惊呆了。“天哪!晚秋,这是你做的?!”王姐拿起一件,翻来覆去地看,
眼睛里全是惊喜,“这手艺,比外面买的还好!太漂亮了!”“晚秋你真是太厉害了!
深藏不露啊!”李阿姨也由衷地赞叹。大家七嘴八舌地夸着,我站在一旁,
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满足感和自豪感。这不是因为丈夫的夸奖,不是因为儿子的成绩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