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京的午后，阳光总是带着一种昂贵的质感。
沈清舟坐在城南一家名为“老王馄饨”的塑料板凳上，面前是一碗飘着两勺红油的虾仁小馄饨。这是她上辈子想了十年却一次都没吃成的违禁品——因为她的私人医生说，路边摊的卫生状况会损害她价值千亿的身体机能。
去他的身体机能。
她现在只想做一个快乐的碳水废物。
就在沈清舟即将送入第一口馄饨时，那个价值连城的私人手机震动了。屏幕上跳动着秦岳的名字。
沈清舟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她犹豫了两秒，思考着是假装手机被抢了，还是假装自己已经入土为安了。最后，考虑到如果不接电话，秦岳可能会动用***把直升机停在这个馄饨摊顶上，她还是无奈地滑开了接听键。
“家主。”秦岳的声音透着一种打了鸡血般的亢奋，即使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他那种想要为家族鞠躬尽瘁的颤抖，“董事会刚刚结束了紧急闭门会议，关于‘云谷’项目的最新决议已经出来了。”
沈清舟慢条斯理地吹了吹勺子里的热气，心不在焉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那个叉都画得那么大了，决议还能是什么？
无非是清算资产、遣散员工、止损离场。虽然会亏个几千万，但对于沈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，总比上辈子填进去五十个亿强。
“大家都被您的魄力折服了！”秦岳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。
沈清舟的手顿了一下。
魄力？砍个项目要什么魄力？
“那个‘X’，简直是神来之笔！”秦岳继续激动地汇报，“大家一致认为，在市场普遍看衰智能家居的寒冬，您画下的这个‘X’，代表着‘置之死地而后生’的决绝！代表着我们要逆流而上，进行反向收割！”
沈清舟嘴里的馄饨差点掉回碗里。
她沉默了。
那个“X”，真的只是单纯地觉得那个项目很垃圾，想给它打个叉而已。
“所以……”沈清舟试图在不暴露自己想摆烂的前提下，把这群疯了的高管拉回正轨，“你们做了什么？”
“我们追加了三个亿的专项研发基金！”秦岳的语气里充满了求表扬的期待，“并且动用了家族信托的备用金，全面收购了市面上两家濒临倒闭的核心技术公司，准备并入‘云谷’体系，打造一个全新的生态闭环！”
沈清舟：“……”
三个亿？
还收购了那两家破公司？她记得那两家公司上辈子是因为涉嫌专利欺诈被立案调查的。
“秦岳。”沈清舟的声音冷了下来，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低气压，“谁允许你们动备用金的？”
电话那头瞬间安静如鸡。秦岳似乎感受到了家主的怒火，声音立刻变得诚惶诚恐：“家主，我知道三个亿对于您宏大的构想来说只是杯水车薪，显得格局小了……”
“我的意思是……”沈清舟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，试图用最直白的语言阻止这场灾难，“停下。不要投钱。撤回。”
“撤回？”秦岳愣住了，随后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惊叹，“懂了！家主的意思是，这三个亿的投资方式太保守，太温吞！‘撤回’是为了蓄力，我们要以退为进，不在明面上投，而是走暗账，进行更隐秘的资本渗透，以免引起竞争对手赵家的警觉！天啊，这一层我竟然没想到！”
沈清舟：“我不是……”
“您放心！”秦岳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，语速快得像加特林，“我这就去安排财务总监操作，把这三个亿拆分成十个离岸账户注入，并在原计划基础上再追加两个亿的‘隐形宣发’预算！保证做得神不知鬼鬼不觉！家主，您安心享用午餐，这盘棋，我们懂怎么下了！”
“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”
电话挂断了。
沈清舟握着那部发烫的手机，看着面前那碗渐渐变凉的馄饨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。
这届高管，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？核动力脑补机吗？
三个亿变五个亿，还要加上两个亿的宣发……
七个亿。
就在她吃一碗馄饨的功夫，沈氏集团七个亿的流动资金就这么没了？
而且还是投给了那个注定会扑街的“云谷”项目，外加两家涉嫌诈骗的公司。
一阵微风吹过，卷起路边的落叶。
沈清舟突然觉得，这馄饨更香了。
等等。
这好像……也不是坏事？
她重新拿起勺子，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其罕见的、发自内心的微笑。
上辈子“云谷”项目之所以能勉强上市，是因为她把关太严，硬是把那些垃圾技术剔除，换上了顶尖团队。
但这辈子，她不管了。
不仅不管，这群“大聪明”还主动收购了那两家骗子公司，又花了七个亿去搞什么“隐形宣发”。
七个亿，砸进那个无底洞，加上那两家骗子公司的暴雷隐患……
这简直是完美的“爆亏模型”啊！
只要这个项目一塌糊涂，亏损几十亿，董事会那些老顽固肯定会对自己失望透顶，质疑她的判断力。
一旦威信受损，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引咎辞职，交出权柄，拿着分红去海岛上晒太阳，过上那种每天只关心防晒霜指数的枯燥生活。
妙啊。
沈清舟心情大好，转头对老板喊道：“老板，再加个茶叶蛋。要裂纹多的，入味。”
……
沈氏大厦顶层，总裁办。
秦岳放下电话，背后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湿透，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比正午的太阳还要耀眼。
“怎么样？”财务总监紧张地凑过来，“家主骂人了吗？”
“家主没有骂人。”秦岳深吸一口气，语气中带着一种经历了灵魂洗礼后的崇敬，“但她用沉默和反问，给我上了一课。她嫌弃我们还是太保守了，太看重眼前的‘数字’。”
秦岳指着窗外繁华的海京CBD，沉声说道：“家主正在路边摊吃馄饨。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？”
众高管迷茫摇头。
“这意味着——大隐隐于市！”秦岳一拳砸在桌面上，“家主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诫我们，不要高高在上，要深入底层！智能家居的市场在哪里？就在那些普通人的烟火气里！她是在亲身调研！”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财务总监热泪盈眶，“那这七个亿……”
“必须花出去！而且要花得有声有响！”秦岳斩钉截铁，“家主虽然人在路边摊，但她的目光早已穿透了迷雾，锁定了未来。如果我们连花钱都不会，还有什么资格追随她的脚步？”
秦岳转过身，看着手里那份原本打算用来止损的报表，此时却觉得那上面的红字是如此的可爱。
“等着看吧。”秦岳望向窗外，仿佛已经看到了沈氏帝国在废墟中崛起的新版图，“这七个亿花出去，一定会给家主带回一个震惊世界的‘惊喜’。这下，云谷项目不想火都难了。”
而在老城区的树荫下，沈清舟剥开那颗裂纹完美的茶叶蛋，咬了一口，心中一片安宁。
七个亿换一个退休的机会，这生意，做得值。
那两家骗子公司，千万别让我失望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