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“姐姐,这太子妃的位置,总归要让出来了吧?”
纪兰卿被两个奴仆反扣着双臂,强迫她跪在地上。
她艰难地抬起头,一双凤眼不甘心地盯着眼前的女人。
今日本该是她加冕凤冠的日子,她一早便精心梳洗打扮,等一封圣旨。
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道赐死的密旨。
纪兰卿想不明白,她为妃十载,替谢之璘苦心经营,甚至带着她背后的整个纪家祝他孤注一掷,怎么就落得如今这个下场。
她定要去讨个说法。
没有见到李之璘之前,这些人说的话,她一个字都不会信。
定是有人从中作梗。
纪兰卿奋力挣扎,想要挣脱身后婢女的禁锢。
奈何她一个普通弱女子,根本抵不过两个做惯了粗活的奴婢。
“大胆,我身为太子妃,你们以下犯上,还不知错?”
纪兰卿愤怒开口道。
柳玉莺嗤笑一声,看着徒劳挣扎的纪兰卿,觉得甚是好笑。
往日里都是她日日向纪兰卿请安,如今也终于是扬眉吐气了。
她伸出纤纤细指,轻抬纪兰卿的下巴:“纪兰卿,你还在做你当皇后的春秋大梦吗?”
她逼近纪兰卿的脸庞,两个人近到甚至可以互相感受到彼此的气息。
“你已经是弃子了。”
“你们整个纪家,都是弃子了!”
柳玉莺将纪兰卿的脸用力地掰向了一边。
柳玉莺玩弄着自己的手指,看向纪兰卿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。
“反正你都要死了,我也不妨让你死个明白。”
她将一盒脂粉甩到了纪兰卿面前。
脂粉落在地上,撒了满地的绯红,纪兰卿的脸色却在霎那间变得煞白。
她颤颤微微地捡起脂粉盒,眼里满是哀痛。
“五年前,正是此物害得你堕胎失子。”
“柳玉莺,我待你如同亲生姐妹,你好狠的心。”
纪兰卿字字哀切。
“呵,好姐姐,你未免过于天真,你好好想想呢,这脂粉,是谁人赠与你的?”
纪兰卿愣在原地,脑海里浮现出她的夫君,如今的天子李之璘的身影。
那***说这是西域来的稀罕异香胭脂,唯她与先皇后特有。
这样的偏爱十年如一日,未曾想香虽是好香,里头装着的竟是毒药。
她这十年的真心相待又算什么呢?
“噢对了,当年你那祖母最是看我不顺眼,处处刁难我,幸好有之璘撑腰,暗地里解决了那个老太婆。”
纪兰卿又是当头一棒。她记得自己最爱的祖母去世后,她日日茶不思饭不想,李之璘便日日夜夜守在自己身畔。
这般的深情,都是他装出来的吗?他图什么呢?
纪兰卿情绪冷静了一些,睁着一双通红的美眸盯着柳玉莺:“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,我要见圣上,你们放开我!”
“啪。”
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了纪兰卿脸上。
柳玉莺二话不说,掰住了纪兰卿的嘴巴。
“把毒药拿来。纪兰卿,你认命吧!这就是你的命!”
“什么姐妹情深,不过都是我装出来哄骗你的,你这个傻子,你居然还信了。”
“你的婢女,你的祖母,你的身边所有亲近的人,都是李之璘杀的,你还有什么幻想呢?”
“你应该感激我,感激我让你做个明白鬼。”
她忽然摁住了纪兰卿的头顶。
“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,我让你走得体面些!”
纪兰卿咬着牙,怒目圆瞪。
“柳玉莺,你疯了吗?你竟敢以下犯上!”
见摁不动纪兰卿的头颅,柳玉莺收回了手,冷冷吩咐道:“给我把她的衣服扒了。”
纪兰卿身后的两个婢女得令便开始扯她身上的衣服。
趁着身上的两双手离开了自己身体,纪兰卿挣开了束缚。
她一巴掌扇到了柳玉莺脸上。
柳玉莺一个蹑趄,摔倒在了地上。
“你!你们还不快抓住她!”柳玉莺尖叫着吼道。
“柳玉莺,我纪兰卿有仇向来都是当场就报,你这般对我,我定要你陪葬!”
纪兰卿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簪子,挥舞着簪子就往摔得动弹不得的柳玉莺脖子上扎去。
柳玉莺的尖叫声中混杂着一声破空而出的箭啸声。
纪兰卿闷哼一声,拿着簪子的手血淋淋地垂在了身侧。
那根利箭贯穿了她的手腕,也贯穿了她的心。
射箭之人站在门外,看向她的眼神绝情又冷漠。
纪兰卿浑身的劲忽然就泄了下去。
只一个眼神,她好像就已经明白了,所有问题的答案。
柳玉莺哭唧唧地爬到李之璘腿边,拽着李之璘的衣袖,十分楚楚可怜:“皇上,妾身肚子里的孩子......”
李之璘将手中的弓弩放下,温柔地扶起了柳玉莺,神色紧张:“去将太医请来。”
他抬起头看向纪兰卿时,眼神里却满是怒火与恨意。
“还不快处死这个**,你们是干什么吃的?”
纪兰卿捂着自己流血的手腕,想说些什么,却觉得力不从心。
他连一个眼神都不舍得给她,他也会心虚吗?
夫妻十载,一朝登基,便杀了她这个结发妻子。
哈哈哈哈。
纪兰卿凄惨地笑出了声。
她鲜血淋淋的右手上还插着一支箭羽,然而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,捡起了地上掉落的簪子,抵到了自己的脖子上。
“死在你们手里,我嫌脏。”
“李之璘,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!”
“你们欠我的,我要一一地讨回来!”
或许是怨气太重,她自杀后迟迟入不了轮回。
她以为化身厉鬼便能为所欲为,冲着便想去报复李之璘,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挡在皇宫外。
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之璘为了泄愤,将她一块块尸骨扔在了皇城外,头骨被锁进了冰冷的地窖。
只能眼睁睁看着柳玉莺挺着肚子踩在她的尸骨上,咒她尸骨被万人践踏,咒她永生永世不得超生。
只能日日夜夜飘荡在皇城上空,看着渣男贱女混得风生水起。
这比活着还要折磨她的心智。
她死后的第七日,忽见皇城外千里铁骑卷起滚滚黄沙,直奔皇宫而来。
为首的将军面容冷峻,眉间似乎是凝了一层霜,看着甚为吓人。
纪兰卿眯着眼,有些心虚。
此人乃开国大将军谢云濯,他一生戎马无数,立下赫赫战功。
至于心虚,是乃她还活着的时候,便与帝王密谋,谢云濯手中兵权极大,日后定为隐患,必要除之而后快,以保他的帝位稳固。
于是她与新帝一起策划了这场鸿门宴。
她活着的时候为了李之璘的帝位,干了不少坏事,如今死了,看着眼前坚毅的将军,那股后悔劲就上来了。
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谢云濯了。
在她的记忆里,谢云濯还是那个柔弱的翩翩少公子。
而不是眼前满是杀戮之气的谢将军。
年幼时她拒了与他的婚约,还当众侮辱他,转身就攀附上了彼时的四皇子李之璘。
他应当是恨她的。
可下一秒,谢云濯的行为令纪兰卿心神巨震。
他身着铠甲手执银枪,翻身下马,沿着皇宫北门,一步步,一块块,捡起了她的尸骨。
纪兰卿眼神哀伤,她万万没想到,最后来给自己收敛尸骨的,竟是自己年少时最看不起的少年郎。
这是一场鸿门宴。
只要他踏进了皇宫的门,便再也出不来了。
纪兰卿感到锥心的悔痛。
然而她连自己的命数都改不了,更救不了此刻的谢云濯。
鲜血洒满了玄武门。
纪兰卿悔恨地闭上了双眼,整个魂魄都支撑不住地开始颤抖。